2016年9月26日 星期一
《後來的事》的愛情在哪裡(五之二)
二、銀杏返髻(いちょうがえし)的暗示
《後來的事》的時代背景是明治初期﹐幕府時代的封建觀念仍然深植民心﹐日本男人公然娶妾是光明正大﹐甚至頗有面子的事情﹐但是勾引良家婦女私通或私奔﹐卻會毀掉男人的一生﹐並使整個家族蒙羞。
譬如主角代助對他父親雖然不屑﹐卻覺得年紀一大把的父親娶個小妾﹐「根本不算什麼。反而應該說﹐他其實是贊成父親娶妾的。只有那些沒能力討小老婆卻還要納妾的人﹐才應該受到抨擊。」
又譬如代助的哥哥聽到弟弟跟朋友之妻有染時﹐跑去責備弟弟說:「也請你想想父親和我的社會地位呀!你腦袋裡究竟有沒有家族名譽的觀念啊?」「你對那些玩樂之事﹐又不是一點經驗也沒有﹐如今竟然闖了這麼大的禍﹐那從前投資下去的錢﹐豈不都白花了。」
代助的哥哥罵到最後﹐甚至還說:「不管什麼樣的女人﹐只要你想﹐多少都能弄到手的﹐不是嗎?」
從這些話裡我們看出﹐代助對女人不是沒有經驗的﹐但他最後為何寧願放棄一切﹐也要跟三千代在一起?很顯然﹐一個巴掌拍不響﹐肯定是因為他也接收到三千代發出的訊息﹐才會做出這種決斷。
當然﹐前面提出的那句關鍵性台詞「我快要寂寞死了…」﹐可以算是諸多暗示之一﹐而三千代不知出於有心還是無意﹐後來梳了「銀杏返髻」去看代助﹐也可視為另一種暗示。
「銀杏返髻」是一種日本女性的髮型。因盤在腦後的髮髻向左右彎成兩個半圓﹐形狀很像銀杏葉而得名。京都地方也稱之為「蝴蝶髻」。這種髮型在明治大正時期曾經非常流行﹐但現在已很不容易看到了。
在一般公認全書高潮的第十四回裡﹐代助藉口有事商談﹐把平岡的妻子三千代接到自己家裡﹐兩人之間曾有這樣一段對話:
…
「那時妳的衣領罩著鮮豔美麗的護布﹐頭上梳著銀杏返髻。」
「不過﹐那是我剛到東京的時候啦。後來我很快就不那樣打扮了。」
「上次妳帶給我白百合的時候﹐不也梳著銀杏返髻嗎?」
「哎唷﹐你注意到了?我可只有那時才梳呢。」
「那時突然想梳那種髮髻?」
「是啊。一時興起﹐就想梳起來看看。」
「我一看到那髮髻﹐就想起了從前。」
「是嗎?」三千代像是有點害羞似的點點頭。
…
這裡所說的「上次妳帶給我白百合的時候」﹐是指第十回﹐三千代去看代助﹐當時他正在午睡﹐三千代便出去購物﹐回來時﹐「手上拎著三枝很大的白百合。進屋之後﹐三千代把手裡的百合往桌上一扔﹐彎身坐在桌旁的椅上﹐也不管頭上新梳的銀杏返髻﹐便把腦袋靠在椅背上。」
根據夏目漱石的外孫女婿半藤一利在《這才是漱石先生》(《漱石先生ぞな、もし》/文藝春秋社)一書裡指出﹐作者寫這一段的目的﹐就是想藉銀杏返髻喚醒代助初遇三千代的記憶。當代助看到她隨意把頭靠在椅背的瞬間﹐似乎早已了解她的用意﹐否則不會在第十四回裡重新提起。「但是漱石先生在第十回卻故意沒有深入描寫。」半藤認為這正是漱石先生寫作技巧過人之處。
半藤的書中還引述了一段雜誌編輯透露的事實﹐證明三千代梳著銀杏返髻去看代助確實別有用心。
「《ノーサイド》月刊編輯樋渡優子對銀杏返髻很有興趣﹐因此特地採訪過幾位耄耋老婦﹐據她們表示﹐明治初期梳銀杏返髻的﹐大多是家境清寒的少女。」「梳銀杏返髻的人妻﹐我們從沒看過﹐就算真有哪個已婚的女人梳著銀杏返髻﹐顯然她的心早就不在丈夫身邊了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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